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座真武山

观音洞与月耳池

南天门

玄祖殿

◎ 宜宾晚报记者 张新/文庄歌尔/图

李安说过，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座断背山。未必关乎取向，断背山上是人们既不可得，也不能忘的风景。

其实，每个中国人心中都有的，是一座道家的山。以此山为分界，山下是生存，是责任，是红尘滚滚，欲望蒸腾，是人生在世的不得不为；而在山中，是静观自得，是隐逸，是舒展，是人所以为人的性灵所系。

宜宾有幸，这座道家之山并不虚泛，它切实耸峙于城之西北，翠屏之邻，岷江之畔。它便是真武山。

真武山海拔不过369米，然，山不在高，有仙则灵。真武山与“天下幽”的青城山齐名，有“北青城，南真武”之誉，有汉一代即是香火鼎盛的道教场所。传说东汉时，沛国丰邑人（今苏州）张陵为练就九天神丹，就曾纵横万水千山，溯长江乘舟西进入川，至僰道（宜宾前身）修行定居。他在这青山翠谷之中，悟道修行，披发吟风，广招门徒，修建了房屋法堂。传徒数载，才又沿岷江北上成都，在青城山创建了五斗米道教。所以真武山又名“师来山”。

但在宜宾县志和民间传闻中，关于真武山的传说，都更为浪漫，大胆，绮丽。

传说中，曾有人泛舟于岷水波涛之上，忽然看见一名道人，如天外飞仙一般，落在江边这座青山之中，随后便仙踪袅袅。人称此道为“师”，故此山得名“师来山。”

唐朝时，又有吕洞宾白天在翠屏山练剑，夜宿真武山，现存有“纯阳洞”。

到了宋朝，山中道士杨真人与一位名叫“郁姑”的女子相遇相知。杨真人在山中食仙茅草得道飞升，郁姑一心追随，也服下仙茅，也飞升成仙而去。这仙茅草至今仍是宜宾特产，生啖微甜而甘，煎水清香爽口，只是其功效不在飞升，而是暑天泡水以代茶饮，可清心解热、润肺提神、生津利便。

这段仙侣奇缘，可谓是民间最圆满的终极幻想了——既有鸳侣相随，也能得道成仙，算是“世间双全法”。从此，山中处处仙踪，“郁姑台”“仙侣洞”“杨仙洞”……留给后世寻访。而“郁姑仙踪”也成为清代最著名的“宜宾古八景”之一。这山，从师来山，改名为“仙侣山”。

时光荏苒，到了明代。山在玄奇与浪漫之上，又增添了正史的苍凉残痕。明朱棣称帝，加封真武为“北极镇天真武玄天上帝”，明万历元年（1573年）四川巡抚曾省吾调集川、滇、黔官兵14万，南下用兵。曾省吾称，因真武大帝托梦相助，因此大破敌军。为感谢此恩，曾省吾下令命部将修建玄祖殿，改山名为真武山。

至此，真武山在石径通幽、竹木森然的自然之景外，又为后人浓墨重彩地铺陈开了人文之景——

从明到清开始，以玄祖殿为主的殿宇依山取势，在清幽山峰间次第错落，冉冉而起。如今已是高甍飞宇，雄殿梵宫，庄严幽静，气象恢宏，形成了丛集壮观的真武山庙群。

从岷江桥头的朝山石梯拾级而上，依次是头天门、二天门等两座古牌坊。头、二天门间建有关帝庙，二天门侧有地母宫。山腰建有望江楼，穿楼过三孔石桥“伏魔桥”（又名谒仙桥），达祖师殿。山顶则依山势横向错落建元极宫（含玄祖殿和无量殿），宫前10米左右，便是清代木石结构如意斗拱牌坊一座，曰“南天门”，即“三天门”，又有斗母宮、三府宫、文昌宫。玄祖殿、无量殿和南天门与坡下的望江楼、祖师殿、伏魔桥同在一条轴线上，而斗母宮、三府宫、文昌宫的大门，均朝向望江楼。如今尚存的庙群以明代建筑为主，清代建筑为辅，有玄祖殿、祖师殿、斗姆宫、文昌宫、三府宫等8处，集楼、殿、坊、廊、桥池、洞、台为一体，占地约3.3万平方米，建筑面积约4000平方米。1996年，真武山被列为国家级文物保护单位。

人与山林，关系奇妙。诗人曾云：“苔藓者自然之耳语，树木者自然之谈宴。”如果说，过去的真武山承载着仙灵之气，也带着历史的沧桑，如今，真武山引导舒展和平衡的是现代人精神世界。

当代人学不来张真人之披发歌啸，也遇不到上师凭空而降，为其开悟，更难觅仙侣，世间之利欲争斗，人生的忧患困惑，人们深如忘川、高如巴别塔的孤独，都需要这样一片自然清幽山林，来寄放，来抚慰，来疏导。

今人多重眼前小情小利小理，但走入真武山，会明白何为“大道无为”。所谓“无为”即“无为而无不为”，通俗来讲，并非消极的什么都不做，而是按照规律、按照逻辑，自然而然地去发展和变化。在这山中，做一番静观，能看到什么是一花一叶，是如何与宇宙穷通相互贯通，相互融合。山中，春来山林吐翠，夏听林幽蝉鸣，秋来山容最是丰满，暗沉沉的朱红色的宫墙间，四寂无人，只有寒蝉鸣叫，蟋蟀在墙，便能体察到水气凝结，白露降下。冬日里山中也并不枯寂，沉郁中蕴藏着轮回生机。何况，宜宾市博物院也藏身真武山中，还有5000余件文物在山中静悄悄吐纳呼吸……

山中大抵清静，光影在道观朱红色的砖墙流年暗转，有鸟雀叽叽喳喳从光影转换的明暗之中跳跃，猫在道观中，懒洋洋地伸长了前腿，打着哈欠。人处其中，宜喝茶，宜歌啸，宜静观万物自得，也宜看信徒们从那月耳池的一潭莲花中，摘得一朵早开的莲花，奉给了供奉的神灵。

闹市之中，方有真隐。处万丈红尘之中，有这一番性灵舒展，方得真滋味。所以王维需要辋川，阮籍嵇康需要竹林，而宜宾人，需要这座真武山。